第38章陳家洛不愛霍青桐(下)
浩子也就出去撒個尿的工夫,回來一看,整棟樓雞飛狗跳,楊柳已經不見了。他屏息斂氣地在本就不大的屋子裡找了一圈,忽然看見從床底下伸出一隻手。浩子道:「是喬姐和小娜嗎?人都走了。」這時喬芮和女兒喬娜才從床底下爬了出來,她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,不知道聯防隊員到底走沒走,一直沒敢吱聲。
浩子一聽楊柳被聯防隊帶走了,趕忙回去找顧蠻生。以前展信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,旁人求情不管用,非得老闆親自跑一趟治安隊,繳納罰款接人才行。
聯防遍地是流氓,這是在深圳的外地人一個不約而同的共識。平日里在街上持鐵棍舉喇叭,凶神惡煞吆五喝六,晚上就挨家挨戶地砸門抓人,抓著男的就打一頓,抓著女的,尤其是漂亮的女的,難免就要毛手毛腳。
顧蠻生聽完浩子彙報,急了:「她是本地人,怎麼就被聯防隊帶走了?」
「柳總是為了保護我。」喬芮站出來,很不好意思地說,「好像是我被人舉報了,柳總代我受過了。」
顧蠻生看看喬芮身上那件楊柳的衣裳,心頭疑竇頓生,喬博士她們才來不久,暫住證確實沒來得及去辦。這陣子雖然查得嚴,但也才這點工夫,怎麼就被如此精準地舉報了呢?事發突然且蹊蹺,顧蠻生暫時也顧不了這麼多,他命浩子帶上現金,連夜趕去治安隊要人。
沒想到就這麼緊趕慢趕,還是去遲一步,治安隊那邊說已經送收容站了。
楊柳坐在車上,這種聯防隊專門用來逮人的藍色五十鈴廂式貨車,偏偏運氣不好,與她同坐一車的全都是「特殊服務」的從業者。她們來自街邊的髮廊或者按摩店,穿著豹紋黑絲或者艷桃紅的緊身連衣裙,反正個個豐乳肥臀濃妝艷抹,像一隻只奼紫嫣紅的山雞。楊柳的淡藍色工服顯得與她們如此格格不入,這群女人就一直以異樣眼光打量著她。
剛到收容站,一個微有些滑邊眼的女人就靠過來,明顯想跟楊柳套近乎,她尖聲尖氣地問她:「你長得好白啊,你抹得什麼粉,怎麼這麼白?」
楊柳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女人,抱著膝蓋,往角落裡退了退,沒搭理她。
「你長得這麼好看,裝得這麼正經,一晚上肯定不便宜吧?」滑邊眼女人是真覺得楊柳好看,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不妖也媚的氣質令人形穢。她忍不住又貼上去,說著說著還動上了手,她伸手在楊柳的手背上摸了摸,真滑,比水豆腐還滑。
女人的手勢夾帶著一絲怪異的曖昧,顯然還想得寸進尺,敢情就是把她當妓女了。楊柳噁心得直起雞皮疙瘩。無端端被抓來這個鬼地方,她正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,於是直接動怒將人推開,罵道:「把你的臟手拿開,別動手動腳的!」
「喲,還瞧不起我們了,你又多乾淨了?你乾淨也不會在這裡!」滑邊眼女人也生氣了,掐著個嗓子,對左右喊起來,「這樣的潑女人,哪個男人敢要?我要是個男人,寧要豁嘴爬牙的都不要她!」
周圍那些山雞似的女人全都不懷好意地笑了,嘁嘁喳喳的。
對方哪壺不開提哪壺,直接撞上了她的火藥桶,楊柳不由分說地跳起來,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。
髮廊女豈是吃素的,隨著滑邊眼女人一聲凄厲尖叫,山雞們一擁而上。女人打架最喜歡扯頭髮,但楊柳是實打實地揮拳頭,她一個打一群,不討饒不認輸不拖泥帶水,意識到實在打不過了,就把渾身力氣使到一處,她一下掐住了滑邊眼女人的喉管,任旁人怎麼扯她拉她拽她,就是你死我亡,不撒手。
由於鬧事,也不等廠里來接人,直接就被送去了樟木頭,勞務六個月。顧蠻生開車了開了一晚上,直到第二天中午通破層層關係,把楊柳從收容站里接了出來。
「就是個誤會。這是我太太,剛從鄉下接來團聚呢,手續什麼的還沒來得及去辦。」顧蠻生沒有空手來,帶著兩條中華煙與幾隻厚厚實實的大紅包。有些聯防隊員格外喜歡刁難這類民企老闆,就是因為刁難一回,就能收穫一回。
隊員們收下煙與紅包,臉色頓時緩和不少:「暫住證什麼的抓緊時間辦,每個外來務工的都得辦,我們也是依法辦事。」
「是是。」顧蠻生從沒老實挨過人訓,眼下只想趕緊把人帶走,一直客客氣氣地陪著笑臉。
「你老婆夠悍的,一個打七個,一點沒落下風,要不是我們及時把人拉開,對面那個女人就被她掐死了。」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掛著二級警員的警銜,可能是這一小隊人馬的頭兒,在楊柳被一個聯防隊員帶出來的時候,他沖顧蠻生露出了一個「自求多福」的表情。
顧蠻生轉過頭,瞧見楊柳,狠狠一愣。不過一夜未見,楊柳好似活生生變了個人,她亂髮披肩,兩眼微散著光,臉上泥血交加,鼻子嘴角連著身上的衣服全破了。她走路別彆扭扭,一瘸一拐的,像是全身骨架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接起來,骨頭與骨頭之間還都差了一厘半寸。
「你可以跟你老公回去了,好好過日子吧。」彪形大漢這麼說。
經過顧蠻生身前,楊柳沒抬眼,一聲不吭地就往外走。顧蠻生也沒出聲,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隔著三米左右的距離走著。直到遠遠離開了收容站,顧蠻生才發了火。他脫下外套,狠狠甩在地上,不知道到底在生誰的氣。
「柳總,你好歹管著公司上千號人,到底怎麼想的?」顧蠻生罵了一聲「操」,他一眼沒合眼睛,明明不是什麼生離死別的大事,就是後怕不已,「你沒手機嗎?有什麼問題趕緊找我,你一個女人瞎逞什麼能?」
「人家是博士,平時肯定是只動腦筋不用蠻力的,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姑娘,不能讓人家還沒把展信的凳子坐熱,就被抓來這種地方吧。」手機早不知道掉在了哪裡,楊柳知道自己此刻極不好看,但沒所謂了,她實在沒精力再跟顧蠻生置氣,「我反正是天生野長的,無所謂。」
楊柳走路還是歪歪斜斜的,宛如醉漢蹣跚,顧蠻生很想去拉她一把,但被楊柳一把推開了。楊柳終於抬眼看了看他,道:「我不會一出事情就找你,我不是香香公主,我永遠都不會是香香公主。」
愛情太沒意思了。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任盈盈沒意思,雄才偉略翠羽黃衫的霍青桐就更沒意思了,恃強逞強的終究敵不過倚弱賣弱的。她現在不想再跟假想中的曲夏晚較勁了,只想合眼睡上一覺。
顧蠻生一時沒聽懂這話的意思,微微愣怔片刻,才恍然明白過來。
楊柳瘸著腿往前繼續走,她好像一夜就瘦了一圈,瘦削單薄的背影令她的倔強更為生動,也令顧蠻生震動又心悸。他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一半往上,一半往下,他萬分確定,自己的靈與肉都想要這個女人。把自己從那點搖擺不定中及時渡出來,顧蠻生快步追上去,從楊柳身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,大笑著跑向自己的車。
「你幹什麼?」楊柳掙不脫,只能喊,「放我下來!」
「沒聽見人隊長剛才怎麼說嗎,讓你跟著我好好過日子。」
「神經病!」楊柳仍罵,「快放我下來!」
顧蠻生的賓士是浩子開來的,他打開車後門,把楊柳扔向車后座,就沖還坐在駕駛座上的浩子吼道:「滾下去!」
浩子被吼得直發懵,連滾帶爬地下了車,然後他看見顧蠻生迅速地扯開皮帶與褲鏈,也鑽進了車后座。
情到濃時深處,哪裡都是小樹林,哪裡都是草垛子。起初楊柳不肯居於人下,顧蠻生也不願讓出男人的主導地位,兩人一邊互相撕衣服,一邊在狹小空間里爭奪,頻頻磕撞腦袋。
單憑力氣,楊柳哪是顧蠻生的對手,但她實在夠兇悍,打不過就咬,還不是情侶之間那種充滿情趣地動動牙齒,而是磨牙允血,一口就深深嵌進肉里。
顧蠻生的肩膀瞬間就被咬出了血,忍著疼,笑著罵了一句:「瘋婆子。」
他無奈地躺倒下去,後腦勺又不知磕到哪裡,楊柳順勢騎跨在了他的腰上,徹徹底底佔據上風。褲子已被褪到髖下,此時無聲勝有聲,□□的慾望不掩不藏,就是最露骨的表白。顧蠻生力氣盡失,搖搖頭,自嘲地笑了,「你為什麼非要壓我一頭?」
「唱,唱一支歌給我聽。」楊柳不答顧蠻生的問題,反倒在這緊要關頭提了一個特別刁難人的要求,「你不是說我們之間是布爾什維克的革命友誼嗎,那就唱一支俄文歌來向我求愛。」
「我不會啊。」顧蠻生早被慾望憋得兩眼冒火,不想就此糾纏不清,比出一根手指往襠里指了指,笑著賣了個俏,「姐姐,你就讓我過回癮吧。」
「你不是說你什麼歌都會嗎,快唱,唱一支求愛的歌給我聽。」楊柳不依不饒,維持著壓制一個男人的姿勢。
「那……那就《喀秋莎》吧,可我詞兒不記得了,我得查查。」衣襟已經開了,顧蠻生聲音也啞了,被慾望灼啞的。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褲兜里摸手機,粗聲粗氣地咕噥一句,要是以後手機也能上網就好了。
目前手機還不支持WAP連結互聯網,楊柳等不了顧蠻生預想的這個「以後」,「唱吧,隨便什麼詞兒,都唱吧。」
顧蠻生進退不得,只能捺住□□,編著詞瞎唱。他喉節饑渴地滾動,胸膛汗水如油。
見顧蠻生求愛求得如此坎坷,楊柳快意地大笑起來,一點血絲滲在雪白牙齒的縫隙間,全無淑女模樣。她終於決定放他一馬。
頭頂晴空萬里,浩子抱著膝蓋坐在馬路牙子上,車玻璃上貼了防窺膜,從他的角度基本看不見車裡,只能看見寬頭大腦的賓士上下震蕩,像與海浪搏擊的船。浩子感到初夏的太陽太過蜇眼,抬起一隻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,卻還是能清晰聽見——
快起錨吧年輕的船長,心中懷念遙遠的姑娘;
勇敢冒險征服遠方,喀秋莎愛情永遠屬於他。